要做就做最好，至少在巩县（今巩义）或者在偃师洛阳以及荥阳这一代是最好的。康应魁忽然有了想做一张顶子床的念头。于是，他想起了车清源，还有姚大。这俩人，已经在康家干了七八年，是出了名的能工巧匠，木雕艺术精湛，尤其是透雕，从西安到洛阳再到巩县，真是无敌天下，举世无双。不让他俩的手艺给发挥出来，实在太可惜了！

顶子床木料要精，质量要高，要成为康家的传家宝。只要做得精致，三年五年都中。可再找几个高手配合你俩。这天，康应魁派人把姚大和车清源找来，明确了任务。

又说，工钱还照住车清源的给，就高不就低高，行吗？

不是做梦吧？姚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以为自己听错了。真的吗？你说话算数？话出口，他后悔了，哪有这么给掌柜说话的？太不敬了！

咱掌柜骗过你吗？混小子！车清源先是狠狠地训斥了姚大，又拍了拍姚大的肩膀，“掌柜的如此器重咱，给咱的大宽大长，啥也别说，咱好好干！”

不辱使命。于是，车清源和姚大还有四个工匠披星戴月，经历了一千八百多个酷暑严寒，花开花落，这张顶子床终于完工了。

康应魁站在做成的顶子床面前，简直惊呆了。

顶子床构思精巧，结构严谨完美，形如宫阙楼阁一般。由床体、床顶、竹节雕柱、床帏、踏步组成的五大构件，可以自由拆卸，见不到一个钉子，完全是卯上去的。它通体喷棕褐色油漆，黑里透着红，滋腻细致极了。

再看，床内外采用透雕、镂空雕刻的花卉、人物、鸟兽等装图案，千姿百态，个性突出。雕刻的透空处，如同一只只深邃的眼睛闪烁着，仿佛在漫漫黑夜里点亮一盏灯，不由得让你思绪汹涌，浮想联翩！

康应魁数了数，竟然有八十余种。乖乖，你没有金刚钻，还真难揽这瓷器活哩。

又看，床的前脸有踏板，踏板的前沿上，雕刻着飞翔的蝙蝠，还有盛开的莲花。裙板和床帮，雕刻更是巧妙绝伦。前裙板刻着，孔雀喜开屏，蝴蝶恋牡丹；后裙板刻着腊梅笑开颜，麒麟送贵子。前后裙板上，松鼠，宝剑，花瓶，还有笙和箫，栩栩如生；左右裙板上，树，鸟，荷花，绣球，百鸟朝凤，二龙戏珠，梅花鹿，应有尽有。至于裙板的四周刻的花纹线，叫富贵线，意味着康家富贵长流水，源源不断……

中，中！康应魁，欣赏着，赞叹着，如痴如醉……

爹爹用这几个匠人，真棒。康道平紧跟着，见父亲高兴，他也高兴得微微笑。

车清源、姚大也乐颠颠的，美滋滋的，如同三伏天喝了井吧凉（水）一样舒服。有啥比康家的老掌柜夸奖更自豪呢？

“安得大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，风雨不动安如山。呜呼，何时突兀见此屋，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。”远处，传来了私塾书屋里孩子们诵读杜甫诗歌的声音，稚气的嗓音传出康家院子，飞翔在邙岭的上空……

那是杜甫的诗歌《茅屋被秋风所破歌》。记得小时候，康应魁也背过，背得滚瓜烂熟。亏自己和诗圣还是同乡，惭愧，惭愧！想到这，他的心忽然像被马蜂蛰了一下，变得好疼，好疼！

康应魁的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峰。

“掌柜的，那点儿做得不好，你只管说。”既然，拿人家的钱干活，就得把活干好。车清源见掌柜的不高兴，不禁手心里捏一把汗。

“活不错。”康应魁意识到自己失态了。转过身，问儿子道平：“只是这床是不是太铺张了？还记得四年前的年馑吗？花这钱，让一般百姓家吃喝多少年？”

康道平说：“吃鸡只说吃鸡，吃鸡蛋光说吃鸡蛋，那是两码事。你去过石窟寺，那北魏孝文帝在山上的雕刻的石窟有多少？那是文化，是艺术，花多少钱都值！”

说：“咱这顶子床也一样。”

又说：“灾荒年咱不也救济百姓了吗？”

又说：“还有，咱用这六个匠人，每个家庭五口人吧，给他们的工钱也能养活很多人了。要不做顶子床，他们的生活能有着落吗？爹。”

康应魁忽然觉得儿子长大了，自己该退居二线，当顾问了。

补叙：

这张顶子床，见证康家了沧桑的历史岁月和诚信经商的灿烂辉煌。许多年后，顶子床在土改时，被分给一户农民家里；又很快被征收办展览用，为那段特殊的政治服务。又听说，有一个日本富商看到顶子床，低首心折，不惜出高价要在床上睡一晚上……

至今，顶子床作为中华文化的瑰宝，雕刻艺术的结晶，还保存在康百万庄园。

作者：段建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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